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拒绝做一颗骰子。

阑珊处(6/2)(护花衍生)(魏广/齐衡)

又过了三五日,齐衡便回到了学堂。下学后却也不见魏广在学堂门口候着自己。如此一来齐衡连着几日都失望而归,连晚饭也没心思吃,胡乱塞个几口便了事。人就更是消瘦了大半圈。平宁郡主眼见心焦,却还以为是害夏的病头没完全压下,连连责怪齐衡不该这么早就回学堂念书。齐衡无法,也只得推说是之前落下了许多课业,如今要尽快补上,故而辛苦了些才致如此。

 

这另一边,哪怕不为是再迟钝不过的一人,自打那日亲眼瞧见了榕树下的那一幕,这心中总也算是明白了过来。原来不为总以为自家公子对魏统领,不过是相见恨晚,自是比一般朋友亲厚些,但如今看来,小公爷完全没拿魏统领当朋友,那是摆到心里面去了呀。这就大相径庭,不可同日而语了。况且兹事体大,又万万不可令郡主娘娘知晓,否则,这齐国公府哪还有他不为的容身之处?但作为忠仆,哪有不为主子分忧的道理?于是,那日傍晚,待齐衡陪着郡主娘娘吃完饭走出来,不为才瞅着时机,跟在齐衡身后小声道:“公子,您若真惦记那魏统领,为何不传个信给他,小的给您送过去,也好过您天天在这儿盼着。”

 

一语点醒梦中人。齐衡想着自己怕是真给害夏这毛病弄傻了。居然没想到还有写信这档子事。

 

“您说,您在这儿日思夜想的,那魏统领在城东武舍,又哪里能知道?”不为见齐衡停下脚步,不置可否,又立马说道:“您写了交给小的便是,小的保管给您送到。”

 

“不为——”齐衡惊喜异常地瞧着身边一向反应慢半拍的小仆童,就好像他刚才说了什么金玉良言似的,又压抑不住心底里冒出的欢快,这才一边说一边跑向书房:“我这就去,这就去写!”

 

算算日子,还有三日便是乞巧节。照例汴京城举行花灯会。齐衡想了许久,还是在信中约魏广在花灯会专卖花灯的孙羊器皿铺子前相见。这其一,那里人多眼杂,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,其二,孙羊店在主干道旁,交通便利,若是他们临时起意要到个什么特别的去处,也很容易找着路,可以省下不少时间。

 

齐衡连夜写完信便交与不为。不为第二天借着送齐衡上学堂的功夫便跑了趟城东,不负所托地完成了任务。为此齐衡高兴地替不为买下一只他梦寐以求的风筝。这样,当齐衡在学堂里读书时,不为也能有的玩耍,不至于干等着坐上一天又一天。

 

只是,齐衡不确定魏广是否会来赴约。前一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都睡不着,最后硬是叫醒不为给点了安神香,才浅浅的睡上了两时辰。

 

直到乞巧节当晚来了这孙羊店,齐衡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。既害怕魏广来,更害怕他不来。这来了,齐衡该怎么告诉魏广婚书的事?魏广又会作何反应?这不来吧,那便是一刀两断,彻底完蛋。这两种情况,齐衡真的不确定哪个更好些。

 

正在齐衡翘首以盼之时,背后突然长出一双手,一只横揽住他的腰,另一只捂住他的嘴巴。齐衡一阵惊恐,刚想出声喊不远处正凑热闹看的不为,却忽的贴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,那种熟悉安心的气息和质感,令齐衡立刻转惊为喜,雀跃不已。

 

“这边走。”魏广几乎是贴着齐衡的耳朵说道。

 

齐衡想都没想转身就让魏广拉着自己一路离开熙攘嘈杂的灯会,一口气穿过几条暗寂狭窄的羊肠小巷,踩过高低不平的石板路,上了一座如意桥,才来到这离人恨码头。

 

这码头很小,连带着一边的铺子也狭促,不常有人来,再加上今晚花灯节,大家都去了灯会,这儿人影稀疏,一时间竟有种荒凉岑寂之感。

 

“来。抓紧。”魏广带着齐衡走到渡口,齐衡这才发觉那里停靠着一张小木船,船上放着一只朴素的莲花灯。“魏广——”还未等齐衡发话,魏广便牵着他登上那条小船,解了绳索,在船头用力猛摇几下船桨,小船略转过船头,便向那片水域的中心缓缓驶去。

 

“魏广,你坐下让我瞧瞧可好?”齐衡有很多话,太多话想对魏广说,多到根本无从说起,但脱口而出的这句便是他内心此刻最大的祈愿。

 

魏广身形一颤。动作停止。他就那么站了片刻,最后还是转过身,一手松松拿着船桨,面对着齐衡坐下,朝齐衡望去。

 

浮光跃金,静影成壁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

 

齐衡身穿一件霁白色圆领广袖衫,看上去分外温柔美好,周身都泛着氤氲的光华,犹如雾中白莲。

 

“你瘦了。”魏广开口,竟不曾想到自己会哽咽。

 

“我以为你不会来。”这根本不是齐衡打算说的,这腹稿他打得很好,但真到了这档口,他居然只想撒娇胡来,他想把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,思念,不舍,依恋,都一一倾倒出来,铺陈在魏广面前,叫他看得清清楚楚,叫他这辈子都刻骨铭心,无法忘却。

 

“你就那样走了,独留我一人。”原来过了这许多日,齐衡依旧难忘眼睁睁瞧着魏广离去的背影时,自己心中的焦灼和绝望,哪怕现今魏广就在他眼前,这种感觉仍然挥之不去,甚至愈演愈烈。

 

“齐衡,那日是我——”魏广停下来,似乎在斟酌该用什么字眼,末了才下定决心道:“是我对不住你,未护的你周全。”说完,他便看向旁边的水面,鲜血,钢刀,刽子手,官兵,支离破碎的往事在他眼前闪过,他再眨眨眼,水面波光粼粼,荡漾着的是两个相对之人的身影。

 

“魏广,你可有话说与我?”齐衡似乎感同身受,魏广脸上那瞬间被过往吞噬的无助表情令他揪心。他一个冲动离开船凳,跪在魏广面前,抓来魏广的手,放在自己手心里,抬头看着那张令他钟爱的脸,轻声道:“你知道,你可以告诉我,如若你仍不愿意,那便作罢。我会等你,等你准备好了。”

 

魏广看着齐衡那张饱含诚恳的脸,他说话的声音坚定但不强硬,柔和但不失风骨。齐衡与那些人不同,齐衡与众不同,魏广此刻领悟到,齐衡能明白,他能明白祸从天降,蒙冤受辱,痛失双亲,孤苦伶仃,无所依傍的痛楚与挣扎,他能明白魏广心中的抱负和志愿,容忍他的逃避和隐藏,原谅他的失败和过错。

 

“我的父亲,魏焱,曾是抗辽大将。”魏广抽出自己的手,放在齐衡的手上,轻声道:“他立下过无数战功,却在先帝一朝被人揭发通敌卖国,说他勾结辽人,意图起兵谋反。”

 

“然后呢?”齐衡安静地听着,望进魏广悲伤的双眼,试图借此安慰那颗受伤结疤的心。

 

“我父亲被判斩立决,我母亲,悲伤过度而死,而那时我只有八岁。”魏广不再看着齐衡,只是望着远方幽深黑暗的水面,仿佛那里才是他最终的归宿。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,父亲至死都未承认。”每每想到那个阴沉的雨天,父亲被府兵捉去的情景,魏广就忍不住攥紧拳头:“太后下旨给了他一个痛快,又念及父亲之前的军功,才留我一命。”

 

“冤假错案,污蔑构陷,必当彻查。”齐衡无法想象当年那个尚未长大的魏广,是如何凭借一双稚嫩的肩膀担起这命运的沉重,他无法想象为此,魏广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和努力:“我能帮你——”齐衡说的如此坚决果断,魏广不自觉收回望向远处水面的视线,重新看着面前的人:“我能帮你,待我金榜题名,就是你父亲平冤昭雪,恢复名誉之日。”

 

“你不能,”魏广苦笑:“牵连进我父亲之案的人,非死即逃,剩下的那些,当年他们就未开口,如今就更不会——”

 

“你别跟我说这有的没的!”齐衡腾地站起来,转身望向船的另一头,连吸了几口夏日夜晚凉爽的空气,平复了心绪,这才回头,又蹲下,如方才那样柔声对魏广道:“你说这些,无非是不想我以身犯险,不想牵连到我。但是魏广,不管你愿意与否,不管我如何选择,我都已经被卷进来了。”

 

齐衡起身太快,他身上的霁白色广袖衣角抚掠过魏广的脸颊,透出一丝木樨清宁淡香,扰人心绪。可听得齐衡末尾那半句话,魏广登时锋利了眼神。

 

“你可知,那缁王爷,给我齐国公府送来了婚书。”齐衡说着,以点头示意魏广他猜的没错:“炙手可热的六王爷,想收我做他的乘龙快婿。哼。”说道这里,齐衡忍不住发出鼻音。

 

“那你可打算签?”印象里,魏广还是第一次低下头。

 

“你这问的是什么混账话!”齐衡弯腰抢过魏广手里的船桨,一下便扔到船板上,木头撞击发出砰地一声闷响,似乎也在帮着齐衡要让魏广清醒些,齐衡在小小的船板上来回走,船身因而左右晃动:“我若真要娶那嘉城县主,此刻又算什么?我到你跟前来又做什么!?”齐衡高声地好像在教训犯错的大孩子,“在你眼里,我齐衡就这么不会选边站吗!?”

 

“你能停下来,坐好成吗?”魏广一扫刚才的低沉阴郁,今晚第一次露出笑意:“你要再这么走下去,待会儿上了岸犯晕胡了,可别怪我占你便宜。”

 

齐衡一听,自觉红晕上脸,只得停下脚步,慢慢地坐下了。

 

魏广拿起一只莲花灯,放到水面上,瞧着灯顺着水流而去,轻声道:“父亲以前就说,人死灯灭,人去了,亮一盏灯便能替他照亮一段黄泉路。”

 

“魏广——”齐衡悲从心起,这不幸注定跟随魏广一生,即便得以平反,又有谁能还魏广那些已经逝去,本该无忧无虑,美好快乐的时光?

 

“我不后悔。”魏广看着齐衡,像是面见奇迹,如临神谕:“有你在,我便不后悔。”

 

“那你还存心挤兑我。”齐衡适时地发了个小脾气:“把我挤兑走了你倒是高兴了?”

 

“你都到我面前了,哪里还有走的道理。”魏广脸上又慢慢浮现起那种令齐衡完全无力招架的微笑,他瞧着齐衡的眼神充满诱惑:“到我这儿来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齐衡呆愣了,眨着眼瞧着魏广,不管如何,他都没想到能听到这么一句。

 

“如今这形势,你也瞧见了。”魏广坐直,拿起刚才被齐衡扔下的船桨,不紧不慢地又摇了起来:“这六王爷送来的不是婚书而是招揽书。你若签下,便是六王爷的人,你若不签,那便是他的绊子。”

 

魏广斜侧过头,摇着桨,让船身转过一个角度,驶回岸边:“以六王爷今日的手段,迟早要对你下手。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未雨绸缪。”

 

“所以你让我跟你走,是因为——”齐衡开始明白魏广的意思了。

 

“六王爷手下的兵都在西山大营。”说道这里,魏广嘴角一翘:“而我手中的汴京禁军,若无我的命令,就是风都休想从我的营地里吹走一根草。他六王爷若是想来拿人,也得问问我的那些兄弟们答不答应。”

 

船靠到岸,魏广放下桨,一跃上岸,犹如一只优雅的黑豹,随即转身,指指方向相反的两边,讨好般地对齐衡笑道:“这东边是我汴京禁军武舍,西边是齐国公府,不知我们小公爷肯赏脸光顾哪家?”

 

齐衡站在船中央,无法克制地冒出个傻笑,把手伸向了魏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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